推开那扇挂着“蔚然锦和”招牌的透明塑料门帘，洗发水、香烟与各类日杂用品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，浓郁的生活味道顿时将人包裹。一位皮肤黝黑、衣着朴素、头发花白的老汉正站在柜台后，咧开嘴笑着，热情招呼前来购物的乡邻。这位浑身透着喜剧气息的老汉，便是超市老板余注林。我们随著名画家余含兮一行拜访平江农民画家，来到三市镇爽口村的这间超市，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老余的场景。

老余一边递烟泡茶，一边发出洪亮爽朗的笑声：“创作？哈哈哈！咱画画，打的是游击战！”他眼神狡黠，仿佛正透露一个秘密计划，“客人来买烟，我赶紧描两笔；等货的空隙，再涂上几道；账本背面，都打了不少草稿！”他随手比划，像极了一位随时准备出击的战士，只不过他的武器是画笔，战场则是日常中的每一个缝隙。他豪迈地一挥手，笑道：“咱这叫‘三分钟艺术’，见缝插针！咱就是个艺术游击队员。哈哈哈。”老余是个能人，户籍虽仍是农民，但为谋生干过不少行当：泥木工、模具工、寺庙彩绘装饰工……样样在行。

老余自述，他从小爱画画，读过几年小学。“上小学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图画课，别的功课学的啥，早都还给老师喽。”小学毕业后，他便回家帮忙种地，后来为了生计，又辗转长沙、重庆、上海、深圳等地，做模具工、装饰工。他说，自幼喜欢的绘画对做好模具和装饰工作大有帮助。年纪大了，他回到家乡平江三市镇，主要接一些装饰活儿。工余时间，他便帮妻子照看自家开的小超市，一有闲暇，便抓紧时间画上几笔。

我们好奇地走上二楼，穿过堆叠整齐的日用百货，来到一间大房间——这里就是他的“画作仓库”。窗外透进的光线中，颜料粉末与细小的尘埃一同轻盈飞舞。老余如数家珍地为我们介绍他的作品：“看，《韶山冲》已经被藏家请走啦，”他语气轻快，“《千年古樟》也在去年被人‘娶’回家喽。”他指向墙上一幅构图奔放、色彩浓烈的画作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：“可我自己最得意的，是这一幅——《超市晚高峰》！”画面上，挤在货架前抢购特价鸡蛋的顾客神态各异、动作鲜活，仿佛喧闹声能穿透画面扑面而来。

据介绍，去年画家余含兮和李胜明专程来超市三市镇拜访老余，鼓励他为首届平江农民画展投稿，这点燃了他的创作热情。老余陆续画了不少作品，并广受好评。连续两年参加平江农民画展，他的画作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。

“别人说艺术是殿堂，是高不可攀的。”老余随手拈起一支沾满颜料的画笔，在旁边的酱油瓶上轻敲两下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笑容中洋溢着质朴的智慧，“要我说，艺术就是这瓶酱油、这块肥皂，是每一天热热闹闹的日子。”他环顾四周，颜料罐安静地栖身于货品之间，正如他的艺术，始终扎根于生活深处。

告别时，老余热情地带我们去看了他画作的原型：村口新建庙宇墙上的“八仙过海”彩塑——那也是他的作品之一，以及村口那棵千年古樟。

回望夕阳中的小超市，老余站在门口挥手道别，身影被暖金色的余晖拉得很长。这位老“艺术游击队员”，以画笔蘸取的，何尝不是生活最深最浓的底色？颜料与酱油在此奇妙交融，调绘出人间独一无二、烟火气十足的至味——这味道，早已超越了一家小超市的边界，于他的笔端，更在观者心中，静静蔓延、久久回荡。

作者 | 李林

（一审：凌熙  二审：袁琳  三审：蓝天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