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 许久文
龙王港像一根玉带环绕着半个西湖,从东到西一共有五座桥,这些桥多数是新桥,在西湖渔场改造成西湖公园后建成,只有胸科医院楼下的那座桥有些年头了,看上去也颤颤巍巍,洪水一涨就禁止通行。其余几座桥或可以通车,或只能步行,但都是进出西湖公园的重要通道。
有意思的是这五座桥都没有在显著位置标出名字,人们也就不知道他们都叫啥了。但对于我和李思远来说,他们都有独特而有序的名字,从东到西依次是东一桥(桥湾里路)、东二桥、东三桥、西二桥和西一桥(枫林路)。
为什么要像北斗导航一样来定位这些不起眼的桥梁?因为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到大堤上散步,为了方便找到彼此,只要告知在哪座桥附近,几分钟就能会合了。
但这些只为我俩熟知的桥梁的名字,却因为思远的意外离世而永远失去了它的价值。
李思远
2025年4月5日上午8点多,我正在岳父母坟上点燃香烛,忽然接到老朋友新哥的电话,说思远在4日晚遇车祸离世。我惊愕不已,说怎么可能,3日晚我们还在西湖公园散步呢,途中思远接一通电话,然后告诉我明日上午回乡扫墓,晚上回长沙参加同学聚会。新哥电话刚挂,我惊魂未定,又有两个老同事打电话过来,都是讲述思远的事。一时间我心慌意乱,无法平静,感觉心堵到了嗓子眼,眼前浮现的都是思远的身影,回想的也是3日晚间散步聊的话题。因为心神不宁,下山时我一不小心滑倒在地,幸亏山间小路既无石头也无竹刺,只有枯枝败叶,加上自己两手撑地,并无大碍。开车时我明显不能集中精力,进西二环时竟然逆行了200米,看到对面的车才发现自己错了,这在我20年驾龄中是唯一的一次。
经过几天的善后处理,今天是告别思远的最后的日子,他的新老同事和亲朋好友近百人从省城长沙来到他的湘乡老家。灵堂布置很是肃穆,挽联高挂,花圈绕堂,思远巨大的彩色遗像一如他的往日微笑面对众人。在低回的哀乐声中,他所服务的人民社领导致悼词,叙述了他平凡而崇高的一生,给予他极高的评价,这也算是备极哀荣了。但大家说的最多的是太可惜了,思远是个好人啊。
思远比我先两年进湖南人民出版社,当我1986年7月报到时,他已经是方方面面摸得门清的老员工了。因为三观和性格的相近,我们联系渐多,因同事而成朋友,最后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。在人民社工作25年后,我先后调到少儿社和民建社工作。2018年3月,我自北京调回长沙后,应酬少了许多,生活有了规律,经常到楼下的西湖公园散步。在大堤上总能遇到人民社的许多老同事,而其中最常见的便是思远,一周总有那么三四天在一块。
我们几乎不用相约,晚上6点来钟总能在东三桥到西二桥之间碰到,于是一直走到西一桥,然后回到东三桥,还要站在那把某个话题聊完,最后挥挥手互道明天再见。即使是在冬季,天黑的早,视线模糊,我总能看到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快速移来。之所以说是快速,是因为思远虽然个子不高,但步频比一般人要快很多。夏天,他总是穿着格子衬衣,而冬天他爱穿深色夹克,里面是浅色的毛衣。每次见面,他总是老远就挥手,并送上笑脸。
我们散步时没有关注身边的花是否开了,草是否绿了,湖水是否清了,而是快速进入热门话题。从世界局势到国内经济,从行业动态到学术争鸣,无所不聊。当然,聊得最多的还是人民社的往事,毕竟都是60来岁的人了,已经到了爱讲古的时候。
散步的思远
思远是个和善而正直的人,人们称之为“人畜无害,男喜女爱”。几十年了,我没见他和谁争吵过。他是个淡薄名利的人,社里多次搞竞聘上岗,从来不见他报名,一官半职他从未想过。评职称也只评到副编审,后面就没有动静了。我跟他说集团现在鼓励评职称,正高每个月津贴是两千元,不少了,但他也就笑笑而已,不为所动,甘心做个普通编辑。但思远依然不改书生本色,直言不讳地批评身边的人和事,针对近年人民社个别人造谣生事,他怒不可遏,认为这样下去很危险,会把好端端的出版社搞垮,还是36年前的清纯面孔。
思远是个认真而勤勉的人。几十年来,他编辑过数百本书刊,其中不少图书获得各种奖励。令同行佩服的是他做的书没啥编校差错,足见其功夫之深。记得有次我见他编辑一套边境方面的书稿,竟然把资料室十数本相关图书借来参考,还从省图借来权威书籍,几十本参考书籍堆满了案头和沙发。这个场景过去了多年,但我一直未能忘怀,原来书稿质量过硬的编辑是这样养成的。
思远是忠诚的人。从1984年参加工作,他就在湖南人民出版社工作,一干就是38年。2022年退休后,他应社里的邀请,返聘担任内容总监,审读重大书稿。他很负责,经常询问我北京某个部委是否有熟人,有稿子要上面出具审读意见。有时候又要我介绍中宣部出版局的朋友,说人民社某部书稿要办理重大选题备案。我说思远你还是当责编的做法啊,他回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。
思远是博学的人。几十年来他很少参加无谓的应酬,就算是同事间的聚餐也很少醉酒,他把别人吃喝玩乐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求学上。我和他散步时常常听他说高华和王奇生、张国刚等历史学家出了什么新书,有什么观点。那本是我以前的专业领域,可是我没有他清楚。记得1999年我和新哥编辑《中国军事史图集》,因时间紧,任务重,校样出来后社里请几个老编辑校稿,思远是我点名邀请的,因为我知道他军事知识极为渊博,经他过手我放心。果然,他排除了好几处隐患,其中,校出二战期间美军某款运输机型号是C47而非L47令我难忘。
今年散步时我们还聊到《中国军事史图集》,我说当时压力太大了,社里投入巨大,如果这本书不能按时出书,获得大奖,砸在我手里,我就得离开人民社了。思远说,你搞成功了,也离开了人民社,这本书的出版,对你的锻炼是全方位的。我笑一笑,知我者思远也。
本文作者与李思远在审读书稿
现在那个堪称知己的思远离我而去了,西湖公园大堤上最熟悉的身影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,那个一见我就挥手微笑的人再也不见了,但我知道,他一定会长久地伫立在我的心头。
思远思远,思念到永远。
2025年4月9日晚于双望楼
时长沙大雨如注
(一审:凌熙 二审:袁琳 三审:李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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